「この世界のことを好きだと思う」

カイコ - RADWIMPS

一化:

关于水池和黄昏

 

      她住在破旧的老房子里。那个房子是当年抗日时期,殖民者在这座小镇留下的痕迹之一。老房子的前身是医院。她从小就听过一些关于它的灵异故事。比如说,某人曾经在一楼的大厅睡觉,大厅本身不见光,就阴森森的。那人在睡梦中感到被重物压迫,他在梦里睁眼,看见许多白白胖胖的小孩子压在自己的肩头和身上。

      讲故事的人给出的解释是,大厅原来用来做过人的活体实验。

      她笑笑,没说话。几天过后,她再一次被钻进自己被窝的继父弄醒,颤抖着跑出门。她跑向一楼,往大厅尽头走去,却不知怎么走进了一条幽暗的小道。小道的尽头,是一扇她从见过的门。门锁着,但她的翻墙和钻洞技巧很熟练。

     扑进她眼帘的是一个大水池。像是游泳池,也不知道究竟是拿来干什么的。

      她站在池边,依然在发抖,停不下来。白色瓷砖的池底水草蔓延,边角积存着黏稠的污垢。这么肮脏的地方,居然盛了淡黄的一池光。她看向游泳池的那头,残破的墙壁外,一个浑圆巨大的黄月亮和她对视了。它动了一下。令她想到一个画面:完整的蛋黄被倒入碗时,漫不经心地和周遭碰撞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很妩媚。

      她不由得走进那池光。并且,后来她居然躺在池底睡着了。水草的腥味,积垢的恶臭都没有在她的梦里出现。她只是看见了光,从水面上。一束光刺破了水面,照亮了她的眼瞳。周围有小孩子的吵闹声,水波一样荡漾开来。她这才看见,身边有许许多多的小孩,在水里潜游嬉闹。

      他们拉拉她的手,揪揪她的头发,好像试图拉她去一起玩耍。可她动不了。突然,孩子们不闹了,齐齐抬头往水面上看。蓝色水面之上,出现了一团模糊的阴影,像是人脸。他们像是听到什么,纷纷散了。一个小女孩凑过来,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听不懂的语言,然后亲了她一下。

      然后她就醒了。小女孩柔软的嘴唇触觉还留在脸上,可这个空间依然只有她一个人。她猛地坐起来,夺门而出。她终于跑出那个区域后,停下来,才感到双腿发软得厉害。她走出大厅,天已蒙蒙白,空气清凉。

 

      她去上学,像往常一样。她要穿过走廊和人群,穿过教室里可见的恶意。制服裙昨天在和继父撕扯时,被他用剪刀戳了一个小洞。破洞在身后,她没有意识到。直到坐下去之前,她都没有意识到。

      一小节铅笔陷进皮肤。

      她迷茫地拔出来那节铅笔,两三秒后血才濡湿她的手指。不知是谁在她站立着发呆时,将铅笔插进那个小洞。洞的大小刚好卡住铅笔,仿佛为这个恶作剧量身定做。

      她用纸巾压在大腿的伤口上,继续发呆。看窗外的鸟群。黑压压的一群,飞过去了。发呆是她最大的乐趣,或者说唯一的乐趣。

      有时她凝视教室里欢笑的人群,觉得现实也不过是个虚拟的游戏。她幻想他们头顶上显示着血条,并乐于给他们设计寿命。而她认为自己是个不称职的玩家,因为她常漠视自己的遭遇和痛苦。她不把这一切当一回事。

      因此,这一切也不把她当一回事。

      但事情曾经有过转机,是在去年的春天。她家隔壁搬来一家三口人,其中有一个和她同龄的男孩子。那个男孩怯懦文静,常对她笑。她觉得他很像自己曾经养过的一只小猫,害羞又温柔。那只猫后来被人打死了。

      所以她想对他好。

      他不上学,他说没意思。说着没意思的他,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,她也跟着他笑。事实上,他好像觉得什么都没多大意思。就连和她上床时,他也只是草草了事,他说自己没欲望。那之后她更加喜欢他。她还注意到,他从镜子里看他自己的眼神,和他看她的眼神是一样的。他跟她的继父,还有这栋楼里的男人们都不一样。

 

      他从楼上坠亡的两个月后,有一个傍晚她不小心走进了一座小教堂。里面有耶稣受难像,耶稣的眼神像极了他。她在炎热的教堂里,泪流满面。她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想念他,也是最后一次。

      之后一切如常。

      但她觉得,自己好像在等待一个时机。如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,说的第六句话。他说;“完成了。”她在等待自己“完成了”的那个时刻。

      只是要完成什么,能完成什么,她一概不知。

      但她并不是一无所知,学校的图书馆常见到她的身影。她读书,也感到少见的欢愉。她最喜欢的还是太宰治的那部《人间失格》。她第一次通宵看完这本小说,激动得难以言喻。她想紧紧抓住大庭叶藏的肩膀,唤他为兄弟。在她看来,他和她是同类,他们都是为这个世界兜底的人。

      不知不觉中下课了,她站起身,纸巾已经粘在了大腿上。她撕下它,凝视那块已发硬的血迹。

      “嘭——!”

      一声闷响,随之而来的是玻璃破碎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她转过头,毫无防备地,被喷薄的夕阳刺伤了双眼。是她临窗的座位被砸碎了。夕阳一倾而下,她沐浴在这股光芒中,有些恍惚。

      随后有穿篮球服的男孩跑过来,跟她道歉,说马上去报修处。

     “你没事吧?”男孩问她。

     “我很好。”她说,然后她意识到这是她今天说的第一句话。于是她笑了。

     男孩看到那个笑容,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,咽了口唾沫。

     “你手上是什么?你受伤了吗?”男孩又问。

     “嗯,腿上受伤了。”

     “你等等,我去给你拿创可贴吧,”男孩跑开几步,又回来了,“不然等会我、我载你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她微微睁大双眼看他,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。

     “好的,谢谢。”她点头道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这天的黄昏声势浩大。云从远方的地平线开始燃烧,点燃了半壁天空。另一半的天空,夜色已经显露。是初夏那种澄清的铅灰色。男孩带她穿行在公路上,在这片平原上,灯火已经陆陆续续亮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男孩试图打开话匣子。但她想到没过几天他又会被流言吓退,懒得说话。可她很喜欢这个后座,喜欢整个人被混沌的夏风裹挟起来的感觉。

      一阵沉默后,男孩突然说:“其实,我早就认识你了。”

      她看着眼前瘦削的后背,依然不语。

    “我妹妹和你同班,她叫安鹭。”

    “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学校的游泳池。那时不知你怎么在里面晕倒了,吓得我赶紧去叫救生员,还好你没事。”

    “游泳池?”她迟疑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嗯,后来我妹说,那是你们班一些女生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她小声说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……我是说,我可以帮你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要呢?”她问。

      男孩好像被呛了一下,咳嗽起来。他说:“拜托,他们都那么对你了,你怎么还跟个没事人一样?”

       “没事。”她望了眼天空,看见了月亮在山的那边升起。她说:“什么都会过去的。”

      男孩不解,但是紧接着,他的注意力就被远处集聚起来的人群和冲天火光吸引住了。显然那里发生了火灾。他停下车,想着停远点比较好。身后的女孩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  他突然意识到什么,扭过头,问题已经在嘴边了,又因为她的那副神情生生地憋了回去:她幽深的眼瞳被远处的火光映亮,但不仅仅只是被照亮那么简单,那更像,这本就是她双眼中燃起的火焰一样。她面无表情,一动不动,像一座雕像。唯一能证明她是一件活物的,只有她的眼角。

      那里正缓慢渗出泪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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